(新聞出處: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080407/1/wtio.html)
這種奇聞軼事(anecdote)性質的新聞
其實隱含著相當深層的文化起源假說和演化心理機制之間的理論衝突與矛盾
如果要針對這個新聞做比較深入的分析
首先就必須清楚界分出兩個重要概念：
(1)亂倫禁忌(incest taboo)：係指涉社會文化層面上的現象，將血親之間的性行為賦予嚴重的負面意涵，通常並附隨著道德譴責。
(2)近親交配避免(inbreeding avoidance)：係指生物層面上之現象，即人們天生即具備了避免對近親產生性偏好之心理機制。
為什麼要作這樣的區分呢？
簡單地說
近親交配避免的生物行為機制並非人類所獨有
所有通過了嚴格的物競天擇而留存下來的物種皆具備這種可以提高物種適宜性(fitness)的行為機制
至於為什麼避免近親交配可以提高適宜性也早已由遺傳學家提供了有力的解釋－近親交配會提高遺傳疾病出現的機率
但是
亂倫禁忌則是人類所獨有的文化現象
其實更明白的說
也只有人類才擁有所謂的「文化現象」！
因此這兩個看似高度相關但卻又有所不同關涉的人類現象
就引發了學者無限的好奇心－兩者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演化心理學家首先問了一個問題：究竟什麼是「人類的」近親交配避免機制？
也就是說
我們究竟能否從行為面向上觀察到人類的確具備了天生的近親交配避免之演化心理機制？
演化心理學家威斯特馬克(Edward Westermarck)針對這個問題提出了著名的「性厭惡假設」(sexual aversion hypothesis)
他假設
早期童年(early childhood)的共同生活經驗會導致對於彼此的性厭惡，而近親通常都是童年的生活同伴
因此解釋了近親性厭惡的形成，從而導向了近親交配避免的功能性結果。
另一位饒富創意的演化心理學家沃夫(Arthur P. Wolf)則透過觀察一個社會現象而巧妙地驗證了威斯特馬克的假說
這個社會現象就是台灣的童養媳制度
他比較了童養媳的夫妻與一般夫親的離婚率以及生育率
結果發現童養媳婚配的離婚率較高且生育率較低
而童養媳正是沒有血緣關係(因此並不會受到亂倫禁忌的影響)但是卻有童年共同生活經驗的婚配模式
因此可以確定這個出現在童養媳夫親之間的「性厭惡」現象並不是禁忌所造成的效果
而是因為童年共同生活經驗而引發的性厭惡演化心理機制
在這裡我們先回到一開始所引用的新聞
新聞中指出該名澳洲男子在其女兒一歲時就已離開
因此這對父女並沒有早期童年的共同生活經驗
更精確的說
應該是該名女兒與其父親並沒有早期共同生活的經驗
因此並未發展出對於其父親的性厭惡
從而導致了他們日後重逢時女兒對於父親所產生的性偏好
(至於女兒是否特別容易對於父親產生情感依附,亦即孺慕之情,則需另外討論)
因此這篇新聞可以從演化心理學的角度得到一個比較學術式的解釋
(第一個孩子因為心臟病而夭折也驗證了近親交配的遺傳上不利後果)
不過為什麼我開宗明義就提出了所謂的「理論上的兩難」呢？
因為演化心理學家認為「性厭惡」就是「亂倫禁忌」的源頭
「亂倫禁忌」此一文化現象是「性厭惡」此一生物心理機制的「展現」(expression)
從而解釋了亂倫禁忌並非純粹人類社會的文化獨特現象
而是有其生物性演化基礎
也因此
亂倫禁忌在所有的人類社會中都可以找到例子，最多只是內容上的不同而已。
但是問題就出在
如果童養媳之間存在著性厭惡
依照一樣的邏輯
應該也要「展現」出至少某種程度上的類似禁忌
否則性厭惡作為亂倫禁忌出現源頭的解釋力將大打折扣
也就是說
有厭惡 但沒禁忌 雖然證明了人類的確具備了先天的近親交配避免心理機制
但是沒有禁忌的厭惡卻也反過來質疑了厭惡在禁忌形成過程中的解釋力
這就是理論上的兩難
可能自圓其說的解釋是
因為在人類長久的演化史上
具有血緣關係的性厭惡是絕對的常態
因此我們對於「亂倫」此一文化意識的建構也就一直根基於血緣關係而來
而不具血緣關係的性厭惡則是少見的例外
因此對於這種「關係」的亂倫建構尚未來得及在人類文化的發展腳步中出現
也就是用「例外」的解釋來減低對於「原則」成立的衝擊
這當然不是一個很能令人信服的說法
所以更進一步的研究
更多不同現象的觀察
都還需要繼續進行
參考資料
Wolf and Durham. (2004). Inbreeding, incest, and the incest taboo: the state of knowledge at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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